第十二章 第一第二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馮曼箏 本章:第十二章 第一第二

    茫茫雪山之中,這一襲紫衣自然顯得格外耀眼。

    即便從神色來看,少年依舊是那副塌下來都與我無關的冷漠表情,但其時他的心是相當憋屈的。本來自己一路南下,算準了身後三人的必經之路和作息時間,自己稍加斟酌,疾行或者緩步,距離都保持在五之內,有什風吹草動,一定是自己這邊首當其衝,然後便能立馬做出應對。就算他們方才不走大路,要上倚翠山,也是早在自己預料之中的,他隻需要在山腳下坐著守個一晚上,再先他們一刻鍾出發就好。

    當他在山腳看到那個背負巨劍的中年刀疤劍客時,他隻是站起來和他對視,用眼神告誡來人“此處封山,閑人免進”。而那除了背上巨劍有些出格、其餘裝束儼然一個普通市井百姓的中年男子仍是執意要從自己麵前上山去,於是,少年出於正當防衛才拔出劍來與他過了兩招。這刀疤劍客劍術在江湖上算個中上水準,與自己伯仲之間,先手一兩劍頗具殺傷力,不過戰至十招左右,少年已經是遊刃有餘而那劍客開始走下坡路了。這時候刀疤劍客選擇了逃跑,動了殺意的少年窮追不舍。然而這劍客雖然劍術不怎樣,輕功卻是一流,幾個瞬息便已將少年遠遠甩在身後!少年氣不過,繼續深追,追到十外處卻是再也尋不見那人蹤影。此時他才恍然大悟,心知多半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忙原路加速返回。回到自己剛剛守住路口的位置,果然發現上山的路上多了一行腳印!

    閑人終究還是上山了。

    少年迅速趕到山腰上的洞口處,一劍劈開擋在前方的荊棘,也不管頭頂落滿多少雪花,忙吹了一隻火褶子就俯身衝進洞去,曲曲折折之後,看到那幾點光亮依然在歡快地跳躍著;再轉一個彎,從另一端的洞口竄進來的柔和的暮光全潑到身上。

    此時,他看到的,不過是幾塊磨得發亮的石頭、幾雙混亂不堪的鞋印、一具還淌著冒熱氣的鮮血的屍體,和一隻沾著血跡的酒壺瓶塞。

    遼以暢醒來的時候,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努力想撐開雙眼,卻感覺照在身上完全沒有力氣的陽光鑽進眼睛還是吃不消,用了半勁才看清了眼前讓人望而生畏的高高的峭壁,再周身一運氣,才發現自己原來正躺在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的碗口粗的藤蔓上,離穀底僅有一丈不足!劫後餘生的遼以暢下意識扭了扭身體,感覺到背後用緞子包好的比自己命都要重要的長匣子的分量還在後,放心地長舒一口氣,幾下子收拾完纏在身上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藤藤蔓蔓,坐起身來,環顧四周,沒有發現老馬和樊梨的影子!

    心隱約有點不安的他趕緊跳下地,四下尋找起來,先是在不遠處的樹叢中找到了已經摔得衣不蔽體的老馬,所幸並沒有傷筋動骨;而後兩個人又分頭去找樊梨,不久便在不遠處的樹上發現了她,衣服基本上沒有什損壞,身上也不見什傷口,隻是手和脖子上有點淤青。這讓老馬和遼以暢都有點吃驚,本來掉在樹上應該是摔得最重的卻幾乎毫發無傷。不過等樊梨蘇醒後,兩人才發現原來這個丫頭還是理所當然地傷得最重。

    她腳崴了,而且崴得不輕。

    樊梨從身邊拾起一隻打磨得很光滑的拐杖,試探著撐著直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出這間簡單得不像話的茅草屋。雖然隻是短短的一夜加半個早晨沒有見陽光,可是入春的正午的太陽還是刺得她的眼睛不太好受。依靠在嘎吱作響的柱子上,看著那根還是老馬親自上山砍來又親自削得光滑如玉的拐杖,樊梨掐指一算,原來從掉下這好像從來沒有過人跡的山穀,剛好十了吧。老馬和遼以暢知道,這叫唱月穀,雖然不知道為何得了這個名字,不過單從名字字麵上來看,應該是個挺美的地方吧。可在樊梨看來,至少現在看來,是沒有半分美感可言的。此刻她看到的唱月穀,不過是三麵刀削斧砍寸草不生的萬丈懸崖,一麵深不可測的荊棘叢,穀底那比起山上厚度不足十之二三的積雪顯得很詭異。

    唯一讓樊梨感覺到還有一點生氣的,大概就隻有身後的這一間極簡陋的茅草屋了。這間屋子,是三人掉落在穀底,又花了一整時間來證明了確實沒有路可以走出去之後,由老馬提議並由主仆二人協力在三之內完成的。雖然老馬自稱祖上曾是當地知名木匠,上上上一朝皇帝修建皇宮時,家族還有人給皇帝當過監工,可是即便他講的是真,可以確認的是,他們祖上爐火純青的營造技藝,確是沒有傳到老馬身上。不論是從實用性還是美觀性來講,這都不算是一件哪怕是勉強合格的作品。

    然而正如老馬在“新居”落成那所,“房子嘛,不過就是個容身的地方,能放一張床,安一張桌子,便是好的了,何必去追求奢華呢,瓊樓玉宇不見得吃起飯來就更香”。自圓其的老馬對此深信不疑,即使是連著幾晚上睡覺被凍醒之後他還是照樣這樣講。

    立在暖洋洋的陽光下,樊梨想著自己原來已經和這兩個明明出自豪門大族、卻實在更像是混跡市井的遼以暢老馬主仆二人一起走了半個多月上百路。她想回憶當時自己到底是為什就鬼迷心竅跟了這兩人走出囊雪,踏上通往好幾千之外的西戎的路。要僅僅是為了母親唯一留給自己的遺物,並不確切;要隻是為了見識一下自己魂牽夢繞了十多年的江湖百態,也有點太牽強。甚至把這兩者結合起來,也不見得就能圓滿地解釋自己放棄了家的錦衣玉食去跟著兩個大流氓風餐露宿的原因。

    不過半個多月下來,本來怎也沒法生起的對他們的好感在這幾居然慢慢滋生,不管是那個為老不尊滿嘴跑馬車的酒鬼老馬,還是紈起來皇帝也不放在眼、平凡起來又跟普通百姓毫無二致的遼以暢,樊梨都感覺其實兩人都挺好玩也挺好相處的。老馬是個嘴上閑不下來的老頭,這種人單憑一張嘴好壞能得花亂墜,本身就少有人真正對他心生厭惡,特別是如今兩三個人趕漫漫長路時,有幾句話講總是好的,所以除開剛開頭兩樊梨不怎待見他之外,後來其實早就習慣而且喜歡上了這個好好玩又了解許多趣事能講許多道理的瘸腿老頭。

    至於遼以暢,老實,好感還並不是很明顯,但可以確定的是,不像之前那厭惡了。半個多月前的囊雪大街上,樊梨不過當他是遊手好閑飛揚跋扈的豪右子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後來的祭月大典上認出了他的身份後,更多的是失望,畢竟作為囊雪城最大的紈,能和當今皇上稱兄道弟,十歲時便因為當時丞相的兒子了哥哥的壞話,而把他綁在馬後活活拖死的武寧王王爺殿下,遼以暢在樊梨心中還是個很了不得的人物的,沒想到百聞不如一見,竟隻會胡作非為欺男霸女。一路上,遼以暢沒少受她的冷眼。不過從最近幾看來,原來這個大紈也有可愛之處。譬如他的油嘴滑舌,少過老馬但精過老馬,譬如他在自己受傷時對自己的無微不至。當然也有可憐之處——對亡兄的懷念,即便已過了十多年,卻總是他心中一片不敢觸及的地帶;還有自己這兩才了解到的,他對母親的思念,其實也是感人至深。

    原來他母親,當年穀幽蘭的公主,當今大燕另一位異姓王——越王穆榮同父異母的妹妹穆爻,在九國戰爭結束之後,就被先皇留在朝歌北大門牧野,掌管上千大殷皇宮中的樂工,以及兼理大燕南界的軍政事務,皇帝還專門給設置了一個官,叫“大殷正”。不過公主出身、又是成名已久的琴師的穆爻在旁人看來風光無限,堪稱女中豪傑,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的苦。

    由於牧野毗鄰晟彥,又處於當時九國中抵抗最頑強的大殷帝都朝歌附近,十多年來總是風波不斷,晟彥軍隊搞搞摩擦,大殷亂民搞搞叛亂什的,所以自從大殷正一設立,一直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穆爻就極少有回囊雪和家人團聚的機會。十幾年大燕人最看重的聖月節,她竟然一次都沒有回囊雪參加過。聽前些日子牧野附近又發生了嘯聚山林的草莽聚眾鬧事的事,大殷正的日子估計又不好過了。所以,等於十多年來,失去了兄弟之情的遼以暢同時也沒有得到過多少來自母親的愛。樊梨想到這自己也笑了:他至少享受過幾年母親的關懷,可自己呢,等於連母親的麵都沒有見過,哪還有什資格去可憐別人呢?

    “丫頭!”

    聽到那聲聽上去越來越順耳的“丫頭”,樊梨緩過神來,遠遠看見一老一少兩個人從林子走出來,一身是雪的老頭一瘸一拐地走來,肩膀上搭一隻淺灰色野兔,已經偃息,身上血跡斑斑;身後一丈遠處遼以暢還是一貫的萬事不管慢慢悠悠的作態,背後背一張自作的簡易大弓,臉上有幾劃泥痕,古井無波之中透出一絲無奈。

    果然,在老馬將兔子扔在雪地上時,遼以暢走過樊梨麵前,了一句“沒出意外,還是沒找到路”。不知道是第幾次聽到這句話的她這次反而無所謂了,習以為常,要是答案換了反倒是要大吃一驚,反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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