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死士當死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馮曼箏 本章:第十九章 死士當死

    武當山柱峰下,唯一一條上山徑上人跡寥寥,幾個上了年紀的老道士皆是拾級而上,偏有一人往下徐行。下山道人滿頭銀須,不但那胡亂整理起來的披肩長發盡皆雪白,連兩道柳葉眉毛和一簇山羊胡子都白得毫無一絲雜色,不過看麵色倒是很有一股鶴發童顏的感覺,整個麵部,除去額上略有幾絲淺淺皺紋外,基本光滑如絹,紅光滿麵。道人雙手負於背後,走起崎嶇下山路竟也如閑庭信步,腰板略無曲處,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意味。

    不知真實年紀的老道人就這樣徐徐從柱峰上下來,偶爾碰到上山同門,後者都相當恭敬地早早立於道邊鞠上一躬,再問候兩句,老道人都是微微一笑,點頭致意。行至山腳,見一個生得頗俊俏的十二三歲稚嫩道士,挾著一隻食盒正要往山上去。道士見了老道人,快步跑到他麵前,大大行了一禮,歪著腦袋不解問道:“太師祖今日怎地下山這早,亦清正要給太師祖送午飯上去呢?”

    老道人微笑著摸摸孩子的頭,指了指正往外溢香的食盒,:“你把飯帶給你太師父就好,今日太師祖要下山去接一位故友之子,午飯就不在山上吃了。晚飯做好三個人的量等著太師祖,回來教你家夥耍劍。”

    “下山?太師祖要下山?我聽太師父和幾個師叔祖,您可是快一個甲子沒有下過山了呀,怎今破例?”叫亦清的道士很疑惑,也很震驚,以至於都忘了為這個從不輕易教人練劍的太師祖居然承諾教自己練劍而欣喜。

    “這個故友很難得,當他的兒子不容易啊,太師祖要是不去看看,心不安,恐怕鑄成大錯。你隻管把晚飯做好便是,再把昨落下的功課補上,學武必先學文,這一點,你得向你太師父看齊。”

    亦清連連點頭,見太師祖完便轉身,像是真有什急事,也就不敢再打擾,遵照指示去給太師父送飯去了。

    老道人步伐漸漸加快,他但願這其實並不是什急事。

    四月初的襄陽,正是百花爭豔的時節,尤其這舊大殷京畿一帶的山水之間,更是各種野花開得漫山遍野,好一個鳥語花香。樊梨自從踏上襄陽這片土地,便被那數不清的不知品類的花花草草所吸引,往往沉醉其間樂不可支。不過眼前這樣美不勝收的開滿山花的一片原野,樊梨這一路還是第一次發現:方圓十有餘的盆地,不下百種五顏六色大大的花爭奇鬥豔,儼然一個花的國度,無數花花綠綠的蝴蝶和蜜蜂縈繞其間,自由自在好不快活。畢竟還是桃李年華的少女、孩子心性尚未泯滅的樊梨歡快地跳進花叢中與蜂蝶共舞,仿佛自己也成了這群無憂無慮的蜂蝶中的一員。

    樊梨來了興致,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竟要邀請老馬一起來。一把年紀的老馬半推半就,居然也真就欣然加入。兩人時而手牽著手,時而肩並著肩,在花叢間蹦蹦跳跳不亦樂乎。遼以暢見此場景也是目瞪口呆,瘋瘋癲癲的樊梨有這心性不足為奇,哪個養尊處優的同齡女孩不愛玩?可是這老馬的舉動卻著實叫他吃了一驚,雖這個老仆從來都是為老不尊的老頑童,不過今這般“出格”的行為此前十多年遼以暢還從未見過。此刻這個算不清具體歲數但至少也是六十好幾的老頭,跟一個二十出頭妙齡少女手舞足蹈,還真有點返老還童的感覺。隻見他笑容燦爛,與樊梨頗有默契地翩翩起舞,一條瘸腿跳起來卻別有一番風味,叫人忍俊不禁。不僅樊梨被逗得前仰後合,一旁躍躍欲試的遼以暢都繃不住笑起來。

    “就在這吧,風景還不錯,怎樣,遼家後人?”

    遼以暢最先聽到這個透著挑釁意味的聲音,頓覺不妙,接著樊梨老馬兩人也一齊停了下來,三人齊齊望向這個不速之客,差不多都將他的身份與目的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遼家仇人千千萬,鼎劍閣弟子占一半。

    心知肚明的遼以暢,這個此時此地唯一的遼家後人,一手按著背上的劍,即使明顯感到手心沁出了細汗,仍是向前邁了結實的一大步,朗聲道:“遼家後人在此,怎大叔,你也要跟我搶女人?”

    此言一出,本來還有些發怵的樊梨卻顧不上惱怒,清楚他隻是在壯膽,竟有些佩服這股臨危不亂的氣魄,然而更多的,是對三人此刻處境的擔憂;而一旁的老馬,沒人注意到,此刻卻一反常態,臉上是難得的鄭重其事,搓著兩手,盯著眼前距離不足十丈處的白發男子一言不發。

    白發男子笑了笑,順手折了麵前一支不出名字的野花,湊到鼻尖嗅了嗅,緩緩道:“和我那個不爭氣的徒弟不一樣,我殺人時對那些將死之人沒有特殊照顧,不會讓他們自己挑選死法,也不會給他們找一個體麵的死所。不過今這個地方看起來風景不錯,也算你遼以暢,對了,你是叫這個名字吧?也算你走運。剩下兩個,如果沒人是遼沫留下的後手,可以走,我向來不殺不該殺之人。”

    “呀呀呀屁話真多!”強行讓自己鎮靜下來的遼以暢裝模作樣地掏了掏耳朵,轉過身眼神示意樊梨老馬兩人快走,見後者紋絲不動,不知道是早已被嚇得腿軟走不動路,還是鐵了心要與自己共存亡,歎了口氣,回頭對白發男子高聲道,“廢話太多可是你們做殺手這行的禁忌。要殺我,盡管來便是!”

    可白發男子似乎並不介意跟他多廢話幾句:“我不是什殺手,算你有麵子,讓我這個鼎劍閣第二十一任掌教親自來會你,你也算死得不冤。”

    著他環顧四方,朗聲道:“如果遼沫布下了後手,麻煩早些現身,要我知難而退,要踩著你的屍體再殺他遼家人!如果還不現身,我可動手了!”

    沒有答話,白發男子看了一眼遼以暢,擰了擰脖子,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像看一個垂死的獵物,緩緩向十丈之外的他走去。

    聽不到回答,遼以暢幾乎心灰意冷,看來即便是自己父親武寧王也並不是算無遺策,又或者,真像樊梨所,他遼以暢不是遼沫的親生兒子。鼎劍閣的掌教,眾所周知早已入神的孔弗如,絕對不是區區通幽實力的遼以暢可以一戰的。

    即便他還在努力做出不屑一顧的表情,強作自信地麵對孔弗如巋然不動,但他清楚,自己這條渾渾噩噩活了二十四年的不貴不賤的命,十有八九是要交代在這兒了。

    他一直按著的劍此時隨著來人的步步逼近,正一寸一寸往外拔出,就算自知拚不過你,也絕不會束手就擒,他決定殊死一搏!

    然而,就在鼎劍閣掌教孔弗如離遼以暢不足十步,背上劍匣中的那柄傳世名劍出鞘過半之時,遼以暢感覺一隻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按在了自己手上,出鞘的劍又一寸一寸縮回劍匣。他看見一個佝僂的身影,擋在自己麵前,卻站出了似泰山一樣挺拔的氣勢。一頭亂糟糟的花白長發,一身破舊不堪的邋遢裝束,一隻晃晃悠悠空空如也的酒壺,遼以暢突然覺得,這就是一座山,堅不可摧的山。

    老馬,這個除了會耍嘴皮子會跑路會整些登不上台麵的把戲,似乎不再有任何地方值得人誇賞的邋遢老仆,此刻,在自己的殿下近乎絕望的時候站了出來,擋在了自己從看著長大的殿下麵前!

    “孔弗如,在你動手之前,怎忘了問問我老馬同意不同意?也太沒禮貌了吧,好歹我老馬長你十多歲,你爹嗝屁那年我就已經在大燕軍中扛纛扛了四五年了呢,那時候,你估計還在鼎劍閣玩泥巴呢吧?”

    雖不清楚擋在遼以暢麵前那人具體名姓,但大概猜到了身份的孔弗如瞳孔一緊,問道:“當真不怕死?”

    老馬笑道:“死士怕死?”

    死士?

    遼以暢打死也不會想到,這個從來貪生怕死的老馬,竟搖身一變成了父親安插在自己身邊多年的死士,而自己卻渾然不知。直到現在,他仍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個老馬,不會是故意想替自己擋下這一劫吧?

    看穿他心思的老馬背對著遼以暢,平靜道:“殿下,老馬這些年裝瘋賣傻的技術還可以吧?也是你大意,老馬越是在你麵前吹噓我多多厲害,曾經如何如何瀟灑吧,殿下越是不信。不怪你,王爺把我留在你身邊,初衷就是要老馬我做你身邊一個隱秘的死士。王爺想得多周全啊,遼家父子兩代人,十幾年征戰不知跟多少九國遺老和江湖宗派結下大仇,殿下身邊當然少不了有幾個拿得出手的人保護。老馬這多年瞞著殿下,還請殿下不要埋怨老馬。”

    “不要埋怨老馬”,遼以暢哪還能埋怨他?父親在自己身邊安插死士他是早有察覺的,畢竟遼家這些年結仇太多,光是一個鼎劍閣便讓他們頭疼不已。可他還是萬萬沒想到這個人會是老馬,或者想不到老馬竟也是其中一個。老馬,這個不過當了十幾年軍中扛纛人,還瘸了一條腿的老兵,整隻知道沒完沒了把自己知道的有的沒的翻來覆去地講的老頭,每次跟自己為非作歹惹了事跑的比誰都快的慫包軟蛋,他怎竟成了自己身邊的死士?

    死士,不畏死,必須死!

    一旁的樊梨一時間也無法接受,怔怔看著這個老頭,怎也沒法把他和自己心目中死士該有的樣子聯係起來,此刻的她,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憂傷。

    既然是死士,那老馬是快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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