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紅已經陷入沉睡之中。

    她的傷主要就是在麵部和雙手，由於傷勢太重外加救治不及時，以眼下的醫療條件，情況很不樂觀。張家姐為了救治她顯然也花了不少力氣，加上她平日顯然缺乏體力勞動，已經累的滿頭大汗喘息連連，幾個丫鬟為她擦著頭上汗水，依舊控製不住出汗的速度。比起初見之時，人顯得略有些狼狽，但也更為真實，此時的她在範進看來，反倒更美麗一些。

    見範進來，女子朝他點點頭並未起身。由於論輩分，她和張四維同輩，能算範進的姑姑，所以這也不算失禮。而眼下社會女子地位低下，加上這種座師關係不同於文藝作品的武術門派，是以範進倒也不用真的按輩禮數去喊姑母。

    張氏揮手，把幾個丫鬟打發出去，隨後對範進道：“嫣紅服了寧神散已經睡下了，如果四個時辰之內沒有什變化，這條性命就算保住了。即使如此，她手上的殘缺和臉上的傷疤就不是醫家手段所能幹預。對她這樣的女子來，容顏盡毀又失去雙手無法勞作，即便是搶救過來也不知道以後該怎生活。”

    “她以後的生活，由我負責解決。”範進道：“這次倒是多虧張姐幫忙，否則她的傷情怕沒有這樂觀。人總要先保住性命才能談以後。”

    “範世兄不必這客氣了，大家可是一家人，如果不是把世兄視為張家的人，二哥又怎會允許我到察院衙門，更不會幫著世兄安撫那些軍戶了。聽世兄前往畢家之後，二哥特意拜托了幾位平素有交情的軍官，請他們出兵護衛。如果那些人今真的嘩變，那幾個軍官就會出兵彈壓。”

    等到範進道謝之後，張氏又道：“二哥還有句話托我帶給世兄，得饒人處且饒人，萬事不必做得太絕。畢家兄弟於大同終究是有功之臣，而且與代王府頗有交情，打狗也得看主人。如果隨便處置了他們，隻怕將來代王府要話。”

    “他們與代王府的關係很親厚？”

    張氏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大多數時間住在蒲州，來大同的時間不多。那位代王府的王爺風評不好，我不想見他。好在宗室不能離開藩地，我待在家就不用擔心。這次聽範世兄來，我才求老爺允準，讓我來大同走一趟。所以這邊的事我知道的有限，隻是聽二哥這畢家兄弟與王爺很有些交情，也是王爺的座上賓。一個赳赳武夫能得王爺賞識，自是莫大光彩，想來必然是心腹或是極好的朋友，才會有這種待遇。”

    範進點點頭，“多謝世伯提點，改日範某必然登門道謝。”

    “退思是自己人，不能看著你吃虧，提點幾句，也是做長輩應盡責任，不必這客氣。”

    “謝總是要謝的，即使不謝提點之恩，也要謝過對嫣紅的救命之恩。”

    張氏看看範進，“退思與嫣紅姑娘很投緣？”

    “初次見麵，這一層還談不到。”

    “那我怎看退思對嫣紅格外關照，甚至為了她不惜請出尚方寶劍。”

    “我請尚方劍殺人，不是因為嫣紅自身，而是因為她是無辜。”

    範進看著張氏，麵色嚴肅道：“嫣紅因何被害，我心知肚明。人們叫我白麵包公，這句話我是不敢認的。包待製是神，我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既沒有隻手挽狂瀾的才幹，更沒有那份雄心壯誌。我所求者，也就是做出點功業，讓老百姓不至於聽到我的名字就心驚膽戰或是咬牙切齒，自己也能落個榮華富貴。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所有人過各自的好生活，有怨氣也不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好了。我來山西肯定是要做事，否則對不起尚方寶劍。但是從沒想過要把事情做絕，大家各自退一步，對誰都好。可是這不代表我沒有脾氣。一步都不肯退，把我的退讓當成軟弱步步緊逼，乃至戕害無辜來嚇人，這些事讓我怎忍？如果嫣紅有了意外，第一對不起我的良心，第二也等於落我的麵子。我連一個弱女子都保不住，有什資格幫所有人申冤做主？所以我謝你，也謝世伯，既是謝你們幫我保全麵子，也是謝你們幫我保住一個無辜的生命，免得我背負太多罪業。”

    到這，範進又歎了口氣。“其實我的事大家都知道，我是家獨苗，到現在還沒有子嗣，自然想著多積點福報，讓範家早點開枝散葉。這也是我的一點私心。”

    張氏看著範進，“若是沒有這些原因，隻單純是為了一個無辜女子，退思會做到哪一步呢？”

    “這……很難，我不是一個俠客，我有我的家室我的牽掛，所以十步殺一人，千不留行這種事肯定做不來。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也辦不到，不過力之所及範圍之內，我不會讓凶手和幕後主使好過。人文人無膽，或許沒有錯，讓我提著刀從門口砍到府，再從麵殺出來，這種本事我固然沒有，即使有也不能做。”

    張氏嫣然一笑，“退思的都是實話。如果你拍著胸脯保證會讓凶手血債血償，那就是有意騙我了。你肯對我實話，我很歡喜，證明我沒有幫錯人。退思下一步，是不是就準備為嫣紅姑娘報仇了？”

    “算是吧。其實不光是為了嫣紅，也是為了我自己。不管怎，他們自己送到我手上，就別怪我不客氣。”

    張氏道：“你應該知道，做這件事很難。”

    “當然。我的對手是何等強悍，自己心是有數的。我是個獨官，除了一口寶劍以外，也沒有什大不了的權柄。要想在這鬥倒這一頭龐然大物，實在太難了。”

    “所以退思需要盟友。”張氏微微一笑，“我們會幫你。”

    大同，張府內。

    張四象看著老神在在的叔父以及二哥，很有些不解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