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海濤一下子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他已經高畢業，14歲。賣掉大部分糧食，他披麻戴孝，把洪水生和洪胡氏葬到了一起，他哭成了淚人，感覺無依無靠，海霞帶著孩子來了，海霞很是憔悴，海月所在的部隊不知所向，沒法通知。崔大力一家，郎老師、郎師母、郎如月，郎如山都參加了送葬，後來，回到洪水生家，郎老師問海濤以後的打算，郎老師：“你要想到依蘭縣上中學，生活費不用愁，我可以想辦法，按你的成績，也能考上。”海濤想了半，卻是：“我想好了，我要參軍。”郎老師很驚訝，海霞反對，崔大力沒什。郎師母對崔大力：“上次的事你和水生幫了大忙，我無以為報，想讓海濤到我家住幾，散散心，然後再決定，上學還是參軍，行不？”崔大力：“我沒意見。”

    洪海濤收拾了一下，馬留給了崔大力，狗帶到了郎老師家。郎老師：“你來了，讀書會可以接著開起來。”還讀得進書嗎？他心想。郎老師還讀得進，自從關春山被槍斃，郎老師就對郎師母：何以解憂，唯有讀書。郎師母也讀得進，還有郎如月。洪海濤隻得，沉下心來，琢磨著把郎老師書架上的書，讀上一遍。這是個機會，他自己家，同時不會出現本書。郎老師愛讀唐詩，郎師母常看白話詩，郎如月在讀孟子，洪海濤呢，捧起了詩經，還拿起了紅樓夢，他的心還亂，倒是看了進去，讀完了紅樓夢。合上書，看著院中的花紅，遠處的孤山，漸漸暗下來的空，浮動的世界，多不一樣的世界！多奇異精致的世界！文雅，柔弱，沒有戰火，沒有暴力！一個不真實的遙遠的虛幻的世界。

    5、6後，馬上就要過年了，郎老師、郎師母和洪海濤又談了一次，洪海濤還是參軍去，郎老師問：“為啥？”洪海濤：“我也不知道為啥，我就不想呆在這了。”郎老師楞了一愣，“我就不想呆在這了。”這句話打動了他。郎師母這時：“雕翎縣很，外麵很大，參軍能出去，上學也能出去，為啥不上學呢？”洪海濤：“我已經讀不進書了。”郎師母也就不再勸，過後，郎老師、郎關氏因為這事，還發生了一場爭論。郎老師：“好男不當兵，我就不明白，海濤是個讀書的料，非要去當兵！”郎關氏：“當兵，也是一條出路。”郎老師：“槍子不長眼，鬼門關前晃，啥出路？”郎關氏笑著：“海濤還，當兵隻能當警衛員，通訊兵，危險一些。”郎老師：“還是不如上學。”郎關氏：“這孩子，心善，不願麻煩別人。”郎老師：“有啥麻煩的，這孩子……唉。”郎關氏：“到依蘭上完中學，出路呢？上次你記得不，有個學生過來，他們班，一半都參軍了。”郎老師不話了。郎關氏接著：“

    要是想讀書，參軍了也能讀書，要是不想讀書，坐在課堂上，也隻會想咋鬥爭地富子弟，咋鬥爭地富老師。”郎老師苦笑了一下，良久，：“以後，是讀書的世界，還是當兵的世界？”郎關氏想了想，：“不好，不管咋樣，是一個新世界吧。”郎老師取笑道：“這個新世界，把春風關在外麵，還是關在麵？”郎關氏白了他一眼。

    崔大力接洪海濤去過年，郎老師一家都送了送他，郎老師叮囑他：“讀書好，要想讀書，參軍了，也能讀書。”郎師母抄了首白話詩給他：“嚴肅的時辰我看見：/許多男人，/深夜低聲哭泣。/許多溫馴的/女人，突然/變成瘋狂。/早晨，陰暗的/垃圾堆旁，/我將餓狗趕開，/拾起新生的嬰孩。/沉思：/他們向我走來。”洪海濤對最後一句，不明白，問：“‘他們’是誰？”“解放者。”郎關氏笑了笑，：“東北民主聯軍，剛剛改成了東北人民解放軍，你，也是解放者。”洪海濤還不是很懂，他知道，這首詩是郎師母從新到的一本白話詩雜誌上抄下來的，這種雜誌海濤以前從未見過，來自上海，有些詩很古怪，比如：“亮：少女在公園割斷自己/蔚藍色的脈搏。”讓他嚇了一跳。

    他們正往街上走，發現濃煙滾滾，聚了不少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興奮地觀看著，紅旗招展，一麵橫幅寫著：慶祝消滅匪首郎亞彬。一麵橫幅寫著：大封建一掃光。一麵橫幅寫著：破除封建迷信。幾個貧雇農敲著鑼鼓，幾個貧雇農舉著火把，在燒關嶽廟，劈啪啦，火光漸大，門窗脫落傾倒，左麵嶽王爺雕像先燒了起來，右麵藥王畫像一會就燒光，最後關公木雕坐像也起了火，火光騰騰，關公左手捋長髯，右手讀春秋，神色自若，直到燒得看不見，在火光中倒下。洪海濤左右看了看，連迷信的老太太，也沒有跪下磕頭的。燒了一個時辰，關嶽廟，成了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