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國梁”的公社之行(一)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胡幹 本章:“瘸國梁”的公社之行(一)

    冬日的大平原,越發顯得雄偉壯闊,氣勢磅,眼下地的莊稼早已經收完,等待越冬的冬麥匍匐在地麵上,就算積雪不來壓迫它們,也絕對不敢伸展腰身,持續不斷的寒冷早已經教會了它們,如何跟大地保持最親密的距離。道路兩旁的樹木,不管夏曾經有多高大,如今也早已經落光了葉子,連遮擋人們視線的能力都沒有了,一瀉千大平原,簡直就成了一個等待演員上來表演的大舞台,隻可惜氣實在太過寒冷,沒有什演員願意上來表演。

    冬的莊稼地頭本來就沒有什活,偶爾出現的幾個人影,也都佝僂著身子,拚命把脖子往棉襖頭縮,似乎絲毫也沒有感覺到他們正走在如此遼闊的一個大舞台上,也難怪,在這片土地上走來走去,他們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在他們眼,大自然慷慨賜予的大平原和這大平原上一望無際的遼闊景象,簡直就跟無時無刻不在呼吸的空氣一模一樣,是與生俱來的,同時又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根本用不著費什心思去欣賞,要是老大的人,放著活不幹,老琢磨自己吸來呼去的空氣的話,肯定不是腦子有毛病,就是吃多了撐的。這些景色當然也並不在意觀眾的冷漠,依然盡情地展示著,就像是在場下練習工夫的魔術師,並不是在為誰表演,隻是要把表演的每個細節掌握得更加純熟。孩子們則完全不一樣,他們永遠是最慷慨最捧場的觀眾,空中任何細微的美妙變化似乎從來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即便在追逐打鬧的嬉戲中間,他們也會不時地停下來,往空指指點點,爭論某片雲彩到底像馬,還是像牛,或者呆呆地盯住兩片相對移動的雲彩,等待他們相撞然後相互交融的奇妙瞬間。

    “瘸國梁”不是孩子,當然也就沒有心情欣賞空中的晚霞,何況一看見鋪蓋地湧上來的紅色,他就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亂,手腳發顫,連緊握著雙拐的手心頭,用不了多久都會汗水漣漣,所以每逢晚霞湧上來的時候,他都會盡可能把頭低下來,盡可能把眼睛和心思全部用來觀察腳下的土道,畢竟空如何變化,跟他並沒有什大不了的關係,可腳下萬一不心摔個跟頭,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不知道從什時候開始,他添了一個怪病,不敢抬頭看太陽!倒不是因為太陽光線太強烈,可能刺傷他的眼睛,而是一看到太陽,他就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雞蛋,早晨的太陽象煎雞蛋,當年跟著少帥出入過不少吃西餐的場合,嚐到過洋人吃的那種半生不熟的煎雞蛋的滋味,當年吃的時候,也沒覺得沒什希奇,想不到後來回了韓家莊,隻要一看見早晨的太陽,就忍不住要想到當年的煎雞蛋,懷念起那種味道來,一懷念起來,還就抓心撓肝地難受,弄得他除了拚命咽唾沫,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可想,就這折磨來折磨去,終於折磨得他下了決心,幹脆永遠不看早晨的太陽了。

    這一關剛過了沒多久,“瘸國梁”又發現,敢情這白的太陽,也不能隨便亂看,不然就特別容易讓他想到煮雞蛋,雖然想到煮雞蛋的時候,肚子難受的勁沒有那大,可畢竟也是不舒服,緊接著他又發現,傍晚太陽落山的時候,照樣還是會讓他聯想到雞蛋,而且花樣還最多,有的時候象炒雞蛋,有的時候象攤雞蛋,有的時候甚至就隻是攪碎了衝開了的一鍋雞蛋湯,不管花樣怎變化,給他帶來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卻是始終沒有改變過,這樣當然也就迫使他最終下定決心,隻要他還活著,這輩子都不再看太陽一眼!

    要“瘸國梁”在外闖蕩的那些年,也算是吃過見過的人,一個雞蛋就能這吊他胃口,折騰得他連太陽都不敢抬頭看,起來實在有些不公平,怪隻怪這些年家家日子都不好過,人人嘴頭都太寡淡了,不然他怎也不至於連刺蝟肉耗子肉,甚至死狗死豬肉都當成寶貝,當年跟一幫弟兄們喝酒吃燒雞的時候,他可向來都隻吃大腿和胸脯子上的肉,什雞脖子雞翅膀,任憑別人如何誇耀它們的滋味,他連瞥都懶得瞥上一眼。回到老家之後的這些年,別燒雞吃不上,連雞脖子雞翅膀的影子也沒看見過一回,多虧韓家莊村村外樹木不少,有樹木就少不了家雀,“瘸國梁”又會使彈弓子,抓些個家雀還不是什難事,家雀抓過來,連毛兒都用不著褪,直接在外頭糊上泥巴,擱灶膛頭一燒,熟了照樣是肉,吃的時候連骨頭都不用剔,誰還分得清哪是翅膀哪是大腿?雖然吃了半,也不見得吃到多少肉,吃完還照樣可以抹抹嘴巴,拍著肚皮打飽嗝:

    “寧吃飛禽一兩,不吃走獸半斤。”

    可惜好景不長,家雀越來越少,越來越不容易抓到了,沒辦法,“瘸國梁”隻好退而求其次,開始吃他本來不打算吃的走獸了,平原地區哪有什真正的走獸?是走獸,其實也不過就是些個死貓死狗的,起初人們拿過來,無非是想試試他的膽量,看他敢不敢真吃,等到看明白了,也就沒有心思再白送給他吃了,“瘸國梁”的食譜於是又進一步擴大,盯上了無處不在的耗子,這下倒總算是能吃到新鮮肉了!還真別,這些年多虧他練就了這一套什都敢吃,什都能吃的功夫,不然“瓜菜代”那年,腿腳靈便的人都餓得前心貼後背,象他這樣拖拉著兩條腿的人,還能有活命的份嗎?靠著這套特殊的功夫,在別人清湯寡水的時候,他不光沒怎餓著,還時不時能有兩口肉吃,難怪連“胎壞”都忍不住挑著大拇哥表示佩服:

    “好,好樣的,不服不行啊,老爺還真餓不死瞎家雀,太神了!”

    他這話聽上去有點兒不明不白,也不知道他是在讚揚老爺,還是在讚揚“瘸國梁”,“瘸國梁”當然寧願相信他是在讚揚自個,因為自個手頭剛剛烤熟的這隻刺蝟,就是“胎壞”專門送過來的,為了表示感謝,“瘸國梁”用力撕下一大塊肉,遞給“胎壞”:

    “兄弟,嚐嚐,好吃極了,底下簡直就找不到這好吃的玩藝。”

    “胎壞”一直不錯眼珠地盯著“瘸國梁”的嘴巴,直到確信他真的已經把嘴的刺蝟肉咽到了肚子,才緊皺著眉頭開了腔:

    “你他娘的還真敢吃,還真能吃啊?我實在猜不透,你你他娘到底是什玩意托生的?怎什肉敢吃,也不怕把你自個吃死啊?”

    “吃死有什可怕的?好歹還落個肚兒圓哩,真想知道我是什玩意托生的?真想知道我就告訴你,我是他娘的貓托生的。”

    “貓?怎會是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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