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最後一。

    從早上開始，煙花爆竹聲就沒有停歇，不是遠處傳來煙花的閃光，就是近處鞭炮炸響，搞得這個沿海鎮上一片硝煙味，和平的硝煙。

    張父對於煙花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一向是深惡痛絕的，要不是張母堅持，隻怕在冬節連個屁都不會放一下，現在臨近傍晚，張父才把一捆煙花爆竹拿到門口。張梟目光一刻不離門口，幾次忍不住要去動那煙花都被張父攔下，不到晚上不許動，害得他望眼欲穿。張陽泉充分繼承了父親的實在，很就對這些不感興趣，甚至據過世的爺爺奶奶他時候每到冬節，聽到爆炸聲響立馬就被嚇得哇哇大哭。張梟則像母親，喜歡漂亮好玩的事物，極其熱衷煙花鞭炮。

    晚上的飯食極為簡單，濃粥配鹹菜臘腸和豆腐拌醬油，再加一大盆饅頭糕餅。這也是傳統，舊年新年交替不得大魚大肉，寓意後人不忘根本，不貪圖享樂。要是從前在鄉下，他們一大家人會自己做饅頭，做糕餅，做豆腐，做臘腸，但現在人少了，家空地也少，隻會做點饅頭意思一下，其他的都是買來。

    吃過飯張梟就一臉渴望地看著父親，張父無奈，隻得拿了火柴去放那堆煙花。

    門外的夜空早已被各色煙花占領，各種呼嘯聲，爆炸聲，歡呼聲不絕於耳，張父獨自放相對危險一點的大型煙花，的則讓給張梟，張母和張陽泉在一旁看著他放。

    張梟興奮地不行，看著自己放的一朵煙花在浩大的夜空中消散，絲毫不覺得比那些有錢人放的巨型煙花炮弱。張陽泉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想起自己時候做的那些荒唐事，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揚。

    等家門口風平浪靜後，他領著弟弟進家門。

    照例是男人時間。

    一張桌子，一壇黃酒，三張竹椅，三隻瓷碗。

    這是少數人仍在堅持的傳統，每次冬節全家男人都要圍坐一起喝酒商量家族大事，不到半夜不許睡覺，現在除了幾個曆史悠久的大家族，已經很少有人這折磨自己了。

    張陽泉看著麵前盛滿溫黃酒的碗有些驚訝，以往張父隻會給兄弟兩倒半碗，今弟弟還是半碗，自己卻是滿滿一碗。

    “喝。”張父端起碗示意兩人，張陽泉張梟也都端起碗，三隻瓷碗輕輕碰撞，發出悅耳的琅琅聲。

    張父仰脖灌了一大口黃酒，喉結上下滑動。張陽泉隻是含了半口，讓溫熱的酒液順著喉嚨滑入腹腔，頓時感覺到一陣暖意。張梟不知好歹，也學父親模樣仰頭大口喝，隻是氣勢雖有，喉嚨喉嚨還，隨即就咳嗽起來。

    哪料這子還不知收斂，眼紅於哥哥的一大碗酒，也吵著要加滿。張父自然不會同意，回頭就是一個冷眼，張梟立馬收聲，默默捧著半碗黃酒，如同捧著稀世珍寶。

    “陽。”張父盯著張陽泉。

    “嗯？”

    “過了今你也十六了，再過一年你就成年了。”張父語氣緩慢吐字沉重，又仰頭喝了一口酒，“門口的煙花就要你來點了，做饅頭用的麵也要你來和了，甚至馬上就能娶媳婦了。”

    他的聲音突然有些艱澀起來，“可是你爺爺奶奶卻看不到了。”

    張陽泉頓時滯了一下，微微抬起頭，見父親已經眼眶微紅，在昏黃的燭火照射下竟有隱隱的淚光閃動。

    張父沒有等兒子回答的意思，繼續道：“我時候比梟梟還頑皮，比你還倔強。你們也就把泥巴塗到牆上，點了一堆幹草而已，我當初可是真的燒掉了過冬的一大捆柴火，那草房屋頂都被我燒了半。”他忽然嘴角笑了笑，語氣卻越發苦澀，“然後那年冬我差點給凍僵，你爺爺怕我凍壞就把我的腳放在他懷，我每晚上安睡的時候，卻不知道他要忍到半夜才能睡著。”

    “後來我被發現有當機甲兵的賦，他們兩人都高興的很，以為我以後就能一飛衝，再也不用過苦日子了。我也是心高氣傲，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一心想著以後做大事，短短三年就把鄉人得罪了個遍，學院也沒有幾個人上話，所有人見到我就避開，我以為他們是怕我，其實他們隻是厭惡罷了。”

    張父自嘲地嗤笑了一聲，又吞了一口黃酒，“後來報應就來了，接到機甲營發來的通知，我被正式選中了，當時開心的要發瘋，覺得從此高任鳥飛，再也沒有人可以看不起我了。一個人跑到外麵喝燒酒，從下午喝到晚上，記不清喝了多少，然後就到鳳凰樓上發酒瘋。”

    他停頓了不短的時間，然後才沉聲道：“醒來我是在醫院，頭上綁了好幾圈繃帶，你爺爺奶奶找到我時地上一大灘血跡，據判斷是從樓梯滾落下來受到嚴重震蕩，精神力大損，以後再也不能穿上機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