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黃八子 俠智品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張大春 本章:伍 黃八子 俠智品

    這一深夜,江蘇海門縣城北一爿絲鋪出了劫案。有不知何方而來的獨行大盜在一夜之間偷去了五百多兩銀子的貨款,報案的上衙門稟控之時還沒亮,聽問的是刑房書吏的一個學生親戚——那書吏虧空了漕銀,被臬司大人查了出來。臬司大人發落得還算輕:教把虧空的銀錢照數繳還,如此人還可以複職,隻不過得暫時押在縣衙的地牢——由於是替手聽控,問得特別仔細。

    絲鋪掌櫃的原本是個精明人,凡事心仔細,這一回遭劫時並不慌張,也把案發當下諸般細節供了個曆曆如繪,這廂得清,那廂錄得明,連損失貨銀的數額,都到了幾錢幾分的詳細。唯獨一點:那打劫之人的身法、手法實在太快,沒有一個人看清楚他的身形長相。報案問錄已畢,絲鋪掌櫃的回家去了,這刑名學習也回頭補眠,卻沒料到他才倒頭就枕,梁上就跳下一個人來,這人翻箱倒篋一陣兒,找著了不知什東西,就著蒙蒙亮的光,恣意觀覽一陣,閱畢隨即放回原處,這人卻趁著黎明曙色,徑自往城北去了。

    亮之後過了幾個洋鍾點,時已近午,衙門口兒來了個精壯漢子,自稱犯了事,前來投案。問稱什案,立刻答道:“城北絲鋪劫案。”

    對於投案之人,律例不捆不銬,問錄時待遇比報案的還優厚,還看座位,俗稱“教席”。這人大步趔趔登“教席”坐定,把夜來發生之事了一遍。原來同夥搶劫那絲鋪的一共是兩個人,一人入室行劫,一人牆外把風,俗稱插旗的便是。之前在《李純彪》一文中,介紹過鑿牆洞的買賣,此處插旗的,就得鑿牆洞。插旗的先同行劫的一塊兒翻牆入院,約定鑿牆洞的位置,行劫的便去了,鑿牆洞的鑿他的牆洞,也不閑著;鑿穿了,人便在牆外守候。得手那人總會將贓銀贓物先從洞中遞出,再鑽身出牆,與那插旗的前往一處早就看好的所在,分了贓,各奔西東。

    可這一回非比尋常:行劫的劫了絲鋪,按約定把銀子塞出洞去,自己一縱身跳上牆頭,四下一打量:怪哉!他那同夥兒上哪兒去了?其間不過一眨眼的光景,怎人就不見了?銀子當然也不見了。這賊在牆頭上蹲了蹲,才想起自己這是撞上了窩反、黑吃黑。

    刑名學習問他:“那你叫什名字呢?”

    “人姓黃,叫八子。”

    “黃八子!你來投案,循例不會虧待,可是有人無贓,案子連發審都不成,我隻有暫時將你押起來,等原贓追獲,或者是共犯落網,才能請大老爺升堂發落呢!”

    “這一套我明白。”黃八子氣定神閑地。

    從這一起,黃八子便成了海門縣衙地牢的貴客了——由於案子未審,此人看來又十分練達結棍,不是什好得罪的,眾獄卒便索性將他與那刑名師爺給囚在一間房了。

    日子稍久,黃八子自然而然交上了師爺這個朋友,也知道了他虧空漕銀究竟是怎一回事。

    原來舊時為人幹胥吏的,總得有一本送往迎來的賬,隨時調節出入,交際上下。這本賬偶有失衡,就得立刻填挪補貼,搬運周旋,否則幾個月之內再碰上幾次不能不應付卻又應付不來的大開銷——從皇上萬壽到知府巡遊,都是要花錢的。

    這刑房書吏姓劉,叫劉仰嵩,河南人——人很會算計,就是太會算了,縣衙一幹用度,原歸錢穀書吏執掌,劉仰嵩也經常過問,是以諸事都井井有條,按部就班。這樣也有麻煩,那就是臨時支應調度,經常有捉襟見肘之苦。

    這一回虧空,其實不隻是書吏一個人的事,而是按察使大人在大半年前四處巡按,在本縣停留的時間出奇地長,這是個百把兩銀子的破洞,拿漕銀墊上就沒事了。直到漕銀上繳不足數,原來這挖東牆、補西牆的事不隻他一個人在做——大老爺和錢穀書吏也一樣做得,問起來,隻有劉仰嵩認賬,:“是我挪用的!”既然是你認的,那就都歸了你罷。

    “你到底兒虧空了多少銀子?”黃八子問道。

    “賬頭四百五十兩!”劉仰嵩歎了口氣,道:“我不吃不喝也得好幾年才還得上。如今把我給押進‘書房’來,雖偶爾還能在這兒看看公事,於東家來,畢竟是極其不便的。趕明年我要還是籌不出錢來,可不隻是得囚在此處,恐怕連館職也保不住了。”

    “四百多兩不是什難事。”黃八子:“我為先生辦妥了就是。”

    劉仰嵩沒:“你也囚在這兒呢!如何‘為我辦妥’來?”反倒直覺以為黃八子口出此言,並非一般泛泛的應承。因此連忙答稱:“果爾如此,劉某必有以報公!”

    從此二人交情益深,蹤跡越密,劉仰嵩家來送牢飯,都攤開來邀黃八子一起吃。黃八子也不客氣,你敢邀,我就敢吃,真成了劉仰嵩的自家人了。這一,送進“書房”來的晚餐有一味羊腿,黃八子吃著大為讚賞,問劉仰嵩道:“這羊腿是家自做的,還是市肆之中買得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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