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峰回會館不是因為剛塵埃落定的科場案,而是因為接下來的禮部會試。事實上朝廷不但今年要開科取士,明年是皇上的三旬生辰,按例會賜開恩科。
崔煥章、楊吏清等巴縣舉人早就來了,傅世綸、李文俊等來自四川其它州府的士子,因為找不到下榻之所也紛紛來重慶會館借住。連任禾這些天都無心公事,想再考一次,再搏一把。
作為整個四川為數不多的三品大員,並且是京官,韓秀峰不能總不來探望進京應試的同鄉,沒想到趕到會館居然發現包括崔煥章、楊吏清在內的所有士子,正喝著酒興高采烈地談論柏葰被處斬的事。像是柏葰被明正典刑,他們就能金榜題名似的。
韓秀峰很不是滋味兒,但能理解他們這些讀書人的心情,隻能強打起精神,敬了一圈酒,算是為他們接過風了,然後借口公務纏身連夜返回南苑。
回到官署也是大半夜,大堂竟還點著燈。
見榮祿、王千、永祥、王河東不約而同起身相迎,韓秀峰下意識問:“這晚了,諸位咋還不去歇息?”
“四爺,薛煥急報,上海那邊談崩了,額爾金惱羞成怒,已在一個月前負氣南返。”王千呈上一份公文,接著道:“讓人更著急的是,去年剛補授上禦史的蔣誌章,別說認得了,甚至連見都沒見過薛煥,竟上書奏稱薛煥有膽有略,在上海道任上,洋人畏服。奏請將薛煥特召來京,交僧王相時委用!”
榮祿苦笑道:“這幾個月桂良、何桂清有不少奏報,其中有幾份提到過薛煥。”
韓秀峰被搞得啼笑皆非,將信將疑地問:“就因為桂良和何桂清在奏報中提及過薛煥,蔣誌章就上折子保奏?”
永祥忍不住嘀咕道:“風聞奏事,他吃的就是這碗飯。”
“什風聞奏事,我看他是自以為是!”韓秀峰越想越鬱悶,坐下問道:“皇上準了嗎?”
“準了。”不等王千開口,榮祿便解釋道:“這道公文是博川兄差人送來的,皇上準蔣誌章所奏命薛煥來京的消息,也是博川兄差人送來的。薛煥調僧格林沁麾下效力沒什,隻是他就這離開上海,咱們的消息就更不靈通了。”
想到皇上已恩準,調薛煥來京的公文說不定已經在發往兩江的路上,韓秀峰一連深吸了幾口氣,輕描淡寫地說:“上海那邊不是還有劉山陽嗎,天塌不下來。”
“事到如今,咱們也隻能指望劉山陽了。”王千無奈地說。
“該來的早晚會來,不會因為咱們有人在上海盯著,覺得又上當了的額爾金就不會派兵來犯。諸位,好日子到頭了,做好開仗的準備吧!”
“四爺,卑職就等您這句話。”永祥回頭看了看王河東,急切地說:“最後一批去固安的兄弟,已經操練了十四天,要不趕緊把他們調回來吧。”
“別急,越是這個時候,咱們越不能慌。”韓秀峰沉思了片刻,抬頭環視著眾人道:“額爾金從上海回香港少說也要十來天,回去之後他不可能不去廣州瞧瞧,就算他急著以換約為由派兵來犯,也得先準備糧草輜重,怎也得兩三個月。”
“四爺,您是說洋兵最快也得五六月份才能抵大沽口?”
“嗯。”
“這說咱們還有兩三個月做準備。”
“確切地說是僧格林沁還有兩三個月做準備。”韓秀峰從王河東手中接過茶杯,麵無表情地說:“他身為欽差大臣,守土有責,隻能豁出去拚了。咱們跟他不一樣,咱們可不能孤注一擲。”
榮祿忍不住問:“那到時候咱們還去不去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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