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石牛便金騙蜀道 齊宮冷遇試蘇秦

類別:網遊動漫 作者:寒川子. 本章:第072章| 石牛便金騙蜀道 齊宮冷遇試蘇秦

    張儀與司馬錯密議伐蜀。

    在司馬錯眼,擺在麵前的最大障礙不是蜀人,而是蜀道。司馬錯尋到一份由巴蜀商販製作的巴山蜀水圖,指圖道:“張兄請看,這是八百秦川,這是褒漢川,也就是漢中穀地,從秦川到漢中穀地,是寬約六百的終南山。莫說是蜀道,單是翻越終南山,就是一大難題。終南山山高穀深,峭壁林立,山人、商人雖說走出幾條小道,但若用以行軍打仗,運輸輜重,卻是不可。”

    張儀指著圖中的幾條蜿蜒細線,笑道:“司馬兄,這幾道細線可都是通往漢中的?”

    “正是。”司馬錯指線條一一解釋,“由西向東,最西邊這條是陳倉道,挨著它的是褒斜道,再過來是儻駱道,最東邊的是子午道。這四條中,陳倉道最是好走,但距離也最遠,長達一千多,距離最近的是褒斜道,長約七百,但要穿越終南山主脈太白頂,走人可以,走馬難度較大。至於東邊兩條,道阻且長,彎道又多,除去山人,商賈大多不走。”

    “既然如此,就走陳倉道好了。”

    “陳倉道眼下落在蜀人手中。”

    “咦,不是聽說漢中地已在我們手中了嗎?”張儀怔了。

    “唉,說起此事,一言難盡。”司馬錯輕歎一聲,隨即講起秦、蜀、巴圍繞漢中地的數百年爭奪。

    據司馬錯所述,由於秦人距漢中地道路不暢,精力不及,漢中地一直為巴、蜀所有。巴人強了,巴人占,蜀人強了,蜀人占。獻公時秦人東敗於魏後,孝公曾派銳卒出太倉道伐漢中,奪占幾處要塞,但不久又被蜀人奪去。蜀人吸取教訓,在陳倉道連設幾道關卡,從此道進兵難度反而增加了。再說,即使奪得漢中地,南麵更是險阻重重。漢中以南是連綿不絕的巴蜀大山,水脈不通,峰巒連綿,幾乎無路可通。巴人、蜀人每次使秦,往返一趟也需數月。許多險關更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大舉出兵幾無可能。

    二人討論幾個時辰,對如何征伐沒有解招。司馬錯有些沮喪,張儀卻不甘心,請司馬錯找到幾個熟悉巴、蜀情勢的商賈,閉府不出,日日聽他們講述巴、蜀見聞,不消旬日,對巴、蜀物業山川漸有所知。巴人據川東山地,盛產鹽鐵,好勇善鬥,有蠻力,能負重,善走山路,沒有文字,迷信神巫,樂天知命。巴人的最大敵人是楚人,近百年來,楚人為取得上水優勢,沿江水蠶食攻擊,巴人抵敵不住,實力大減,隻好放棄下遊江水,死守涪陵,憑有利地勢與楚人抗衡。蜀人則據川西平川,盛產米糧,擅長灌溉,以農耕為生,最大的對手是巴人。蜀人對巴人的山地雖無興趣,卻對巴山之北的漢中川地垂涎不已,有心將之變作如同川西福地一般無二的魚米之鄉,以解日漸膨脹的人口危機。為達此目的,蜀人連年對巴人開戰,漸漸奪占潛水上源,不但將勢力滲透至漢中地,且還擊敗秦人,在漢中占據優勢。巴人東受挫於楚,西受壓於蜀,在兩強相逼之下進退維穀,隻好退守幾大鹽泉,拚死力保他們賴以生存的最後根基。

    若行征伐,巴人並不足懼,對手隻有一個,就是蜀人。張儀的目光落在地圖上的蜀地,用筆畫了一個大圈。

    巴人喜山不喜平川,更不擅長種地,憑借手中食鹽,蜀人不敢不給糧食,因而對蜀地農業不感興趣,曆來不以蜀人為敵。蜀地四周皆塞,加之人多勢眾,不懼巴人,因而幾乎沒設城防。蜀地奉行奴隸製,蜀人隻分兩類,一類是天生貴族,一類是天生奴隸。貴族世襲,服從蜀王。蜀王受命於天,自夏啟以來,曆經柏灌、蠶叢、魚鳧、杜宇、鱉靈五朝,近兩千歲。蜀國最後兩朝是杜宇和鱉靈。杜宇又稱望帝,鱉靈是其賢臣,因治水有功,望帝讓國予他,歸隱山林。鱉靈自稱叢帝,改國號為開明,至第十世時改帝為王,稱開明尚王。尚王之子繼統,稱後王,後王之子即當今蜀王,名叫蘆子,乃鱉靈帝第十二世孫。後王過世早,蘆子繼統時年紀尚幼,母後聽政。母後寵愛次子,使蘆子封其弟葦子為苴侯,統轄苴地。苴侯據有潛水上源及漢中川地,勢力日長,暗中摩拳擦掌,有意問鼎祖地。蘆子亦非等閑之輩,率先起兵伐苴。葦子抵敵不住,向巴人求救。巴人苦於楚患,亦想向西拓展,遂與苴侯合兵抗蜀。交戰數年,蜀人占上風,苴人敗退,但仍憑借地勢和巴人支援,死命抵抗。苴侯見情勢吃緊,提請議和。蜀王見不可強圖,允準苴侯所請,引兵退去。

    張儀得到這些細情,心底漸漸明朗。苴、蜀、巴、楚爭端紛起,正是圖謀良機。就眼前而言,唯一的難關是蜀道。欲征巴蜀,必辟蜀道,難點在於如何去辟。自己開辟幾乎不可能,一是勞民傷財,二是巴、蜀不會坐視。唯一的可能是,設法說服蜀人和苴人,讓他們自己開辟一條通路。

    看似不可能之事,張儀卻是認定了。張儀苦思數日,設計許多方案,又都被他一一否定。正自煩惱,小順兒、小翠兒兩口子帶著兩個孩子風塵仆仆地從張邑趕來。主仆相見,自是一番熱鬧。張儀問過張邑的家事,見他已安排妥當,甚是高興,立馬召集所有仆從,宣布小順兒為家宰。小順兒受命,即刻忙活去了。

    香女自幼練武,且練的是獨門死劍,估計是傷了宮氣,與張儀結婚數年,始終未見身孕。出於天性,香女喜愛孩子。兩個孩子在張邑時與她混得熟了,尤其是那個大的,屁股還沒坐穩,就纏住香女,定要讓她講個故事。

    香女看到張儀過來,指著他笑道:“你們要聽故事,就該去找老爺。老爺肚的故事,保證能講三年。”

    兩個孩子看看張儀,不敢過來,依舊糾纏香女。

    香女無奈,學起講故事的老者樣子,清清嗓子,拉起長腔,有聲有色地講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個老爺爺,與他的老伴相依為命,靠幾畝水田為生。老兩口年老無子,一日淩晨,忽然聽到啼哭聲,出門一看,門口竟然放著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老兩口喜不自禁,祭天禱地,將那孩子養大成人,成為一個美少年。美少年出外打獵,看到一個漂亮姑娘。少年一見鍾情,回來後茶飯不思,老爺爺再三詢問,少年原來是陷入愛河。老爺爺四處打探,得知姑娘是有錢人家的小姐。眼見少年害了相思病,老爺爺隻好硬著頭皮上門,代子求親。姑娘的父親是個貪心人,知道老人家窮,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張口說道:‘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呀!好吧,想娶我女兒可以,就拿這大一塊金子來!’說罷,將那石塊丟給老爺爺。老爺爺家徒四壁,哪來那大的金子,想想傷心,抱上那塊石頭,一路哭著回去了。”

    “後來呢?”兩個孩子兩眼大睜。

    張儀也聽得出神了,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後來,”香女接道,“少年的相思病越來越重,眼看就要死去,他家的老犍牛突然嘶叫一聲,屙出一堆金子,正好與那石塊一般大小。老爺爺一看,知是天助他家,趕忙抱著金子和那石頭趕到姑娘家中,如願娶回姑娘。那個少年的病,自然也好了!”

    張儀心一動,湊前一步:“夫人,你從何處聽來的?”

    香女笑道:“小時候,香女鬧人時,荊叔講的。聽說是越地傳說,專哄孩子。”

    張儀轉身離去,徑至書房,靜坐下來,將香女所講與近日聽聞的巴、蜀風情從頭至尾細細思忖一遍,猛拍腦門:“有了!”

    張儀召來小順兒,如此這般吩咐一番。及至天黑,小順兒領進一個老石匠,小聲稟道:“主公,小人打探過了,此人是鹹陽城最出色的石匠,專為富貴人家雕刻墓獸,小人看過他的雕刻,就跟活的一模一樣。”

    張儀將石匠打量一番,問道:“能雕牛嗎?”

    石匠笑道:“小人連麒麟也能雕,何況是牛?”

    “會屙屎的牛,你能雕嗎?”

    “屙屎的牛?”石匠怔了下,“是真屙屎,還是假屙屎?”

    “石牛當然不會真屙屎。”張儀笑道。

    “若是假屙屎,倒也容易,小人隻需在牛屁股上做個機關,將屎事先放進去,拍拍尾巴,讓屎屙出來即可。”

    “好!”張儀擊掌叫道,“本府要的就是這個!說吧,雕一頭多少錢?”

    “這是個細活,要五石粟米。”

    張儀吩咐小順兒到倉取出五石粟料,指著麻袋道:“這是五石粟米。若是雕得好,本府加賞一石。”

    石匠謝過,問道:“官人要用什石料?”

    張儀問道:“你有什石料?”

    石匠屈指數道:“有青石,有碣石,有黑石,有彩石,有綠石,有紅石,有白石??”

    “停!”張儀問道,“何為彩石?”

    “有紅有白有黑有藍有紫,就跟日出時的雲霞一樣,也叫彩霞石。”

    “此石產於何處?”

    “終南山。”

    “別處可有?”

    石匠搖頭。

    “好!”張儀一掌擊案,“就用此石!你馬上回去雕,越快越好!記住,不可講給任何人,若有泄密,依秦法治罪!”

    石匠應過,回去後辭別家人,帶上兩個兒子並三個愛徒前往終南山中,日夜趕工,不消二十日,雕出一頭形象逼真的五色彩牛。

    張儀驗看,輕輕一拍尾巴,隻聽“啪嗒”一聲,牛屁股屙出一堆牛屎。

    張儀直樂,叫小順兒賞粟一石,吩咐石匠依樣做出一公四母五頭。

    看過石牛,張儀直馳國尉府,笑對司馬錯道:“天大喜訊,蜀道有了!”

    司馬錯驚問:“蜀道在哪兒?”

    “馬上使人開辟。”

    “唉,”司馬錯苦笑一聲,連連搖頭,“張子甭再說笑了。辟路之事,在下考慮多次,斷不可行。”

    “我們不可行,有人卻行。”

    “誰?”

    “蜀人。”

    司馬錯先是一怔,繼而撲哧笑道:“蜀人開山辟路,再讓你沿路攻伐他們,這不是與虎謀皮嗎?我說張子,你別是想路想得昏頭了!”

    張儀亦笑一聲:“司馬兄若是不信,在下與你賭上百兩足金,如何?”

    “哈哈哈哈,”司馬錯長笑數聲,“若是此說,在下願賭千兩。”

    “百兩足矣。”張儀笑道,“多了你是拿不出的。不過,此事若成,還得司馬兄助力。”

    “在下如何助力?”

    “聽司馬兄說,你與蜀國苴侯的通國太子過往甚密,可否邀他來鹹陽一趟。”

    “不用設法,此人已經到了。”

    “哦?”張儀瞪起眼珠子,“幾時來的?”

    “就在昨日,”司馬錯應道,“苴侯派太子通國問候君上,帶來不少貢品呢!”

    “真乃天助我也。”張儀喜道,“太子現在何處?”

    “在驛館。在下打算冷他幾日,再引他覲見君上。怎,張子尋他有事?”

    “,”張儀樂不可支,“司馬兄,你這一百兩金子,在下贏定了!”說著湊前一步,在司馬錯耳邊嘀咕幾句,要他如此這般。

    司馬錯聽得雲霧,半信半疑,點頭允諾。

    從司馬錯府中出來,張儀急至宮中,將石牛之事細細稟報惠文公。

    “哈哈哈哈,好一場兒戲!”惠文公大笑起來,“愛卿如若成功,當為千古奇談了!”又轉頭吩咐內臣調撥專人聽命於張儀,全力以赴地應對苴國太子。

    張儀叫來樂坊令和庫房令,吩咐他們如此這般,二人應過,分頭準備去了。

    三日過後,司馬錯引領通國太子上朝覲見。通國獻上貢品,惠文公回贈金餅一千鎰,另賜美女兩名,旨令右庶長張儀全權負責太子在秦事宜。

    張儀引領通國趕赴樂坊挑選美女。樂坊分為內坊和外坊,內坊的歌女、樂手宮中自用,內臣監管,外坊的全部贈送列國,由黑雕台負責培訓,公子華監管。

    通國隨從張儀前往外坊。

    外坊緊挨宮城,四麵封閉,從各地選招的少女約數百名,從十二歲到十六歲不等,皆在此處教習,或舞樂,或對弈,或作畫,或騎射,或唱歌,有動有靜,甚是齊整。著裝也不一樣,花花綠綠,耀人眼目。

    張儀他們一到,樂坊令迎上來。張儀要通國太子自己挑選。蜀地不缺美女,但蜀女不化,不似此處美女個個知書達理,多才多藝。太子看花了眼,秦公卻隻許他挑選兩名,他隻好走遊一圈,選出兩個養眼的,樂坊令使人引領她們沐浴更衣去了。

    張儀見通國的目光仍在其他女孩子身上掃瞄,笑道:“太子,該去金庫了。”

    聽到金庫,通國一下子想到秦王賞的千鎰黃金,頓時兩眼放光,急扯張儀去看。在通國眼,千鎰黃金是天大的數字,比他苴國國庫的所有金子都多。

    金庫在宮城外麵,是幾排磚房,並無任何戒嚴,看上去甚至有點兒破舊,隻有兩個懶洋洋的中年男人守在一處小房子,顯然是掌管鑰匙的。

    通國看到,驚道:“你們的金庫,怎如此破舊,也無人看守?”

    張儀笑笑,沒有理他,吩咐開門。

    一個守門人走過來,打開大門,張儀引通國走進。

    一進庫門,通國大睜兩眼,看得呆了。偌大一個庫房,黃澄澄的盡是黃金。旁邊還有一堆金子,形狀古怪,像是剛剛拉出來的牛屎。

    通國驚歎道:“天哪,這多的金子!”

    “太子說笑了。”張儀淡淡一笑,“這算什呀,類似這樣的庫房,在我們秦國有幾十個呢。”

    通國悟道:“難怪你們不貴重金子!”

    “哈哈哈哈,”張儀長笑幾聲,“金子貴重?在我們這,貴重的隻有一樣,粟米!沒有一人喜歡金子,因為金子是糞土。君上之所以收集這些糞土,是因為有人喜歡它們,我們可以拿它們去換糧食。”

    “天哪,”通國怔道,“在我們那兒,糧食是糞土,金子才是寶貝。”說著掃一眼旁邊如牛屎一般的金塊,聯想起張儀方才所說的糞土,甚是不解,“請問右庶長,你們的金子為何這般形狀?”

    “哦,這個嘛,”張儀應道,“太子若有興趣,在下可以帶你去看個寶貝。見到它,你就明白了。”又指下庫中金子,“君上所賜的一千鎰金子,太子是這辰光就領呢,還是??”頓住話頭,盯住通國。

    通國應道:“不急不急,先去看那寶貝。”

    太子通國喊上隨來的吏員,張儀也叫上司馬錯,眾人分乘幾輛駟馬大車,徑出鹹陽,沿灃水南行,馳有小半天,來到終南山與黑雕台相鄰的一條山溝。

    眾人棄車登山,走有許久,行至一處山坳。

    草木萋萋,一頭彩牛立在草叢,旁邊坐著一個少兒,顯然是個牧童。

    太子大奇,近前視之,竟是一頭石牛,五色斑斕,通體如霞,若不細看,竟與正在吃草的活牛一般無二。

    張儀笑道:“這就是寶貝了,是我們君上祈請上天賜予的。”

    “神牛啊!”太子不曾見過這般彩石,讚歎一聲,上下左右撫摸一時,抬頭問道,“此牛可與金子相關?”

    “正是。”張儀指著牛屁股,“此牛夜間吸納天地靈氣,白日便金。太子所見的庫中金子,全是由它們屙出來的。”

    太子不信,問張儀道:“能便一金嗎?”

    張儀扭頭問旁邊的牧童:“今日之金便否?”

    牧童應道:“回稟大人,尚未便出。”

    “幾時可便?”張儀問道。

    牧童仰頭看天,點頭:“嗯,看時辰,是該便金了。”

    張儀對通國笑道:“太子算是有福氣,此牛剛好到便金的時辰了。”又轉對牧童,“既然時辰到了,就讓它便一金吧。”

    牧童應一聲,走至牛頭處,呢呢喃喃地與神牛耳語幾句,似是安撫神牛,又似是說咒語,然後走到牛尾處,輕拍尾巴。初時輕拍,越拍越重,拍到最後一聲,隻聽“啪嗒”一響,一塊金餅從牛屁股應聲而落。

    太子及隨行苴人大奇,撿起金餅,細細一看,濕漉漉的,拿手一摸,竟然有些溫熱。

    苴人皆奇。

    太子也學牧童的樣子走到牛頭處,低語一陣,又走至牛尾,輕拍幾下,卻不見屙金。

    太子怔道:“它為何不屙?”

    牧童應道:“大人有所不知,神牛一日方便一次,若是下雨,兩日或三日才能方便。今日已經方便過了,是以不能便出。”

    太子甚是懊喪。

    張儀笑道:“太子若想親自驗看,明日此時複來如何?”

    通國點頭允了。

    翌日是好天,在後晌的同一時辰,張儀偕同太子一行再來山坳,通國親拍牛尾,神牛果然又便一金。

    太子使屬下驗看,是足金。

    太子大服,不無感歎道:“唉,在我們巴蜀,煉金不知遭受多少辛苦,是以金貴。貴國有此神牛,無須勞苦,一日就可便出許多,真是寶貝呀!敢問庶長,貴國就此一牛嗎?”

    張儀笑而不言。

    太子轉向司馬錯。

    司馬錯將他拉到一側,悄聲道:“此為秘密,太子不可多問。”

    想到庫中那多的黃金,太子認定秦國斷然不會隻有一頭神牛。

    心中有數了,太子也不多話,回至驛館,備上厚禮,夜至司馬錯府。司馬錯這才告訴他,秦國共有神牛一百頭,全都散養在終南山,歸右庶長監管。

    太子懇請石牛,司馬錯做出無奈的樣子,要他去求右庶長。

    太子再備厚禮,邀司馬錯一道去求張儀。

    “殿下,”張儀連連搖頭,攤開雙手,“不是在下不肯幫忙,是此事重大,在下做不了這個主啊。”略頓一下,壓低聲音,“不瞞殿下,此牛是君請神授,專以用來為秦國換糧食的,君上嚴旨不得外泄。因殿下是司馬兄摯友,在下與司馬兄情如兄弟,這才引太子一開眼界。太子能夠目睹,已是大幸,還望太子回去之後不可輕泄此事,萬一為賊人所知,皆來搶奪神牛,秦國就會失去糧源,秦人就得挨餓。”

    通國長歎一聲,目露失望之色。

    司馬錯見狀,拱手求情:“庶長大人,太子此來,誠意睦鄰,實在難得。太子既已開口,就不能空口收回,還望庶長大人成全。再說,太子僅求一牛,我們有那多,在下以為,縱使少個一頭兩頭,也無傷根本。”

    “是啊,是啊,”通國急道,“在下隻求一牛。”

    張儀低頭沉思,有頃,抬頭道:“單是一頭是不會屙金子的。牛分雄雌,隻有雌牛會屙金,但沒有雄牛,雌牛也屙不出金子。若是送牛,至少得兩頭,雄雌各一才是。”

    “好好好!”太子大喜,拱手急道,“能有兩頭,這是再好不過的事。”

    張儀苦笑一聲:“一頭已難,太子若求兩頭,在下更是做不得主了。不過,誠如司馬兄所言,太子既已開口,就不能空口收回。在下出個主意,明日上朝,太子可以覲見君上,向君上索求。隻要君上應允,莫說是一頭兩頭,即使十頭八頭,亦非難事。”

    通國應允。

    翌日晨起,張儀、司馬錯帶通國上朝,懇求石牛,張儀、司馬錯皆為通國說情。

    惠文公沉思許久,抬頭問道:“通國太子,你需要幾頭?”

    因有張儀透露的底線,通國順口說道:“請賞十頭,一頭公牛,九頭母牛。”

    見他張口就是十頭,眾人皆笑起來。

    “十頭不行!”惠文公眉頭緊皺,斷然拒絕,“至多五頭,一頭雄牛,四頭雌牛。”

    通國拱手謝恩。

    “不過,”惠文公傾身說道,“我們這牛是屙金子的,金子是換糧食的。我這把牛給你們了,金子就屙少了,糧食就不夠吃了。通國太子,聽說你們蜀國糧食甚多,尤其是稻米,能不能也給我們送些糧食?”

    “成成成!”通國迭聲應道,“敢問君上要多少糧食?”

    “這個嘛,”惠文公看向張儀,“右庶長,我們這五頭牛要換多少糧食?”

    “五萬石!”張儀應道。

    “五萬石如何?”惠文公盯住通國。

    “這??”通國遲疑了,“五萬石??”

    “君上,”張儀拱手,“臣以為,君上既為賞賜,按價折算是不是??”

    “對對對,”通國連聲應道,“我們苴國糧食本來就不多,每年要向蜀國購買,五萬石稻米著實??”

    “好好好,”惠文公大手一揮,“賜就賜吧。”又轉對張儀,“右庶長,你給通國太子點齊五頭神牛,一雄四雌!”

    “臣領旨!”

    通國跪下:“謝秦公厚誼!通國回去之後,一定稟明君父,為君上回贈一萬石稻米!”

    “好!”惠文公大拳一振,略略一想,傾身,“慢!”

    通國以為他反悔了,急道:“君上?”

    “通國太子,”惠文公一臉狐疑地盯住他,“寡人縱使願意相贈,可這些神牛皆重千鈞,從終南山到你們苴國皆是高山險川,怎運回去呢?”

    所有人顯然未曾想過這個問題,個個抬頭望向通國。

    通國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應對。

    “君上,”張儀抱拳應道,“臣有一計,在終南山開山辟路,險要處修出棧橋,可將神牛運抵南鄭,我們在南鄭交付太子。”

    “此法倒是不錯。”惠文公微微點頭,“不過,終南山是秦國地界,我們可以修路。過去南鄭則是蜀國地界,我們不能修呀!”

    眾人皆將目光移向太子,司馬錯暗向太子遞眼神。

    太子受到啟發,似也有了主意,拱手接道:“君上放心,通國回去後就稟報君父,沿潛水開山辟路,搭棧橋直通南鄭,接回神牛。”

    “嗯,”惠文公點頭,仍現憂慮,“若是此說,倒是可行,隻是,據寡人所知,巴山蜀山,處處皆險,連綿數百杳無人煙,此路若要開通,要到何年何月呀?”

    “君上放心,”通國笑道,“我們蜀人慣走山路,也有氣力,若是多征人丁,分段修築,想必不出三年就可開通。”

    “不出三年?”惠文公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哈”長笑數聲,轉對張儀、司馬錯道,“你們可都聽見了,通國太子說,不出三年,他就能修通蜀道。看來蜀人善於說大話呀!”

    通國滿臉漲紅,指天誓道:“上天做證,若是三年之內不通蜀道,通國誓不為人。”

    “好!”惠文公朗聲應道,“太子回去尚需數月,今年就不說了。”轉對內臣,“記上,自明年一月起始,計數三年。滿三年後,寡人親去試走蜀道,恭送金牛!”

    “臣遵旨!”

    惠文公轉對通國:“你可轉稟苴侯並開明王,就說蜀國若是能在三年之內打通蜀道,除五頭神牛之外,寡人另贈秦川美女二百名,永世睦鄰!”

    通國拱手謝道:“通國一定轉稟。”

    通國拜辭秦公,因山路不便,連秦公贈送的一千鎰足金也不要了,於翌日晨起,僅帶幾餅神牛屙出的金子和兩名美女,匆匆趕回苴國。

    數月之後,苴侯再派使臣至秦,報說已征三萬人丁開辟蜀道,迎接神牛。

    秦公大喜,以美女、美酒盛情款待,張儀、司馬錯親領使臣視察金庫和神牛。看到五頭神牛活靈活現,四頭牝牛皆能便金,苴國使臣毫無疑慮,滿意而歸。

    蜀使前腳剛走,秦公即征一萬丁役趕赴終南山,全力開拓褒斜道。

    秦國大造聲勢征伐宜陽,韓國陷入恐慌,昭侯使人緊急向蘇秦求救。

    蘇秦問清細情,斷知秦人又是故技重演,如前番伐趙一樣虛張聲勢,當即堅定主意,回韓侯一封密函,大膽聲稱,三晉縱親已成,隻要秦兵入侵宜陽,魏、趙就會同時發兵,從函穀、西河、晉陽三處攻擊秦國。

    韓侯吃了定心丸,底氣十足地調兵遣將,布置宜陽防禦,全力迎戰秦人。

    與此同時,蘇秦辭別魏王,再使樓緩打前站,自己緊隨其後,策動四國合縱車馬,浩浩蕩蕩地朝齊都臨淄進發。

    就在此時,齊都臨淄發生一件大事:稷下學宮祭酒彭蒙病逝。

    稷下學宮是齊國先君齊桓公田午(有別於薑氏桓公小白)一手倡導起來的。當時,田氏初代薑齊,政權不穩,田午效法薑氏小白尊士的做法,在稷下設立別宮,納賢養士。

    田因齊初繼位時,淳於髡、鄒忌、彭蒙諸人均寄住稷下,被尊為稷下先生。當時威公耽於酒色,不理朝政,鄒忌以琴藝覲見,淳於髡則以隱語點撥。威公大夢初醒,起用鄒忌為相,整頓吏治,興農重商,齊國隨之大治。鄒忌從政後,淳於髡為齊使趙,離開稷下。在鄒忌的建議下,威公擴建稷下,重金納士,天下賢才接踵而至。威公使稷下先生彭蒙為學宮祭酒,待以卿禮,奉以重祿,主持稷下的日常事務;使上大夫田嬰為稷宮令,溝通稷下與齊宮。到威公稱王時,稷宮的規模已空前發展,士子逾千,稷下先生超過十人,各自門下皆有一串弟子,呈現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彭蒙病逝,威王甚是哀傷。樓緩上朝時,威王正在宮與幾位重臣商議發喪事宜,氣氛甚是壓抑。樓緩叩畢,大體說明來意,稱四國特使蘇秦三日之內將至臨淄,朝見齊王,同時呈交四國約書和合縱檄文。

    威王接過約書、檄文,略掃一眼,緩緩說道:“樓子遠來辛苦,且回驛館暫歇數日,寡人擇日請教。”

    樓緩再拜後退出。

    見樓緩走遠,威王目光轉向田嬰:“愛卿,還說方才之事吧。稷宮是先君所立,百策之源;士子是國之瑰寶,興齊之本。稷宮之事,乃國家之事。稷宮興,則國興;稷宮衰,則國敗。彭祭酒仙去,非但是稷宮之失,亦當是國家之失。彭祭酒的喪事,要大辦,按上卿之禮厚葬。寡人要讓天下人皆知,凡在稷下著書立說者,生有厚養,死有禮葬。”

    威王出此承諾,眾臣莫不感動,盡皆折服。即使一向對稷下抱有成見的上將軍田忌,也若有所悟,頻頻點頭。

    “臣遵旨!”田嬰拱手應道。

    “稷下不可沒有祭酒。關於此事,愛卿可有考慮?”

    “臣以為,”田嬰奏道,“稷下藏龍臥虎,雲集天下英才,祭酒一職,非德高望重者莫能為之。眼下稷宮有稷下先生十一人,如慎到、尹文子、鄒衍、許行、田駢、接子、環淵、公孫龍等,皆有才具,但資望皆不足以服眾。臣想到一人,或可服眾。”

    “誰?”

    “淳於髡。”

    “嗯,就是他了!”威王拍板,轉向鄒忌,油然歎道,“唉,寡人當年嗜酒如命,得虧淳於子巧諫,方才戒除長夜之飲哪。”

    “哦,”鄒忌問道,“此事倒是新鮮,臣從未聽陛下說起過。”

    “都是舊事了。”威王苦笑一聲,不無感歎,“不過,寡人早晚想起來,如在昨日啊。”

    辟疆大感興趣,央求道:“父王,可否將此舊事講來聽聽?”

    威王點頭,緩緩說道:“當年寡人初立,不思進取,耽於淫樂。自鄒卿琴喻之後,寡人雖然矢誌於國事,卻無法戒除酒樂。一日,寡人召淳於子作長夜歡飲,笑問他道:‘先生飲多少可醉?’淳於子應道:‘臣飲一鬥亦醉,飲一石亦醉。’寡人奇道:‘先生飲一鬥即醉,為何又能飲一石,能說說原因嗎?’淳於子應道:‘若是君上賜酒,旁有執法,後有禦史,髡恐懼俯伏而飲,一鬥必醉;若是貴客到訪,父母在側,髡為晚輩,挽袖躬身侍酒,飲不過二鬥;若是好友重逢,互訴衷腸,可飲五六鬥;若是鄉黨聚會,男女雜坐,暢所欲飲,呼朋引伴,握手言歡,遊戲不絕,眉目傳情,耳鬢廝磨,飲者無不歡欣,髡飲八鬥無妨;若是日暮月黑,美女盛邀,促膝而坐,杯盤狼藉,堂上燭滅,主人送客而留髡,輕解羅裳,體香襲鼻,髡心最軟,可飲一石。’寡人細細一想,知他是在喻諫,油然歎道:‘先生是說,酒極則亂,樂極則悲?’淳於子笑道:‘君上,髡以為,萬事皆然,至極而衰。’寡人感慨萬千,自此痛改前非,棄絕長夜之飲。”略頓一下,讚歎有加,“別的什也不去說,單此一諫,淳於子就足以任祭酒了。”

    眾臣皆是歎服:“王上聖斷!”

    齊威王抬頭轉向田嬰,凝眉問道:“愛卿,淳於子逍遙在外,不知哪兒去了,如何請他來做祭酒?”

    “我王放心,”田嬰稟道,“眼下淳於子寄住邯鄲,彭祭酒病重時,臣緊急使人前去相請,淳於子聞知彭祭酒貴體欠安,必會驅車前來。若是不出差錯,淳於子當於後日午時趕至。”

    “如此甚好!”威王擱下此事,從幾案上拿起約書,示意內臣遞給眾臣,“諸位愛卿,蘇秦合縱一事,鬧得天下沸沸揚揚。今有約書來了,你們這也看看。”

    殿下田辟疆接過,細讀有頃,傳予鄒忌,鄒忌傳予田嬰,田嬰傳予田忌。

    諸臣皆看一遍,內臣收回來,複置於威王幾上。

    威王掃視眾臣一眼:“你們盡皆看過了,可有評議?”

    田忌跨前一步:“王上,合縱一事,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

    “臣以為,六國合縱,旨在製秦。秦雖暴戾,卻與我相隔甚遠。即使成禍,也與我毫不相幹。秦之敵是三晉,不是我大齊。”

    辟疆跨前一步,接道:“兒臣讚同將軍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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