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路的時候，我們會迷路；路多了的時候，我們也會迷路，因為我們不知道該到哪去。故事總要有結束的時候，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尾聲的。——遲子建?《額爾古納河右岸》

    人生那短，沒必要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原諒；世人總是這樣，退一步得寸進尺，故事到了這，穆先生和六子的故事就可以結束，他們不是愛人，在這個以背叛開始，以背叛結束的故事，陸離甚至不是主角。配角沒有尾聲，也走不到尾聲。

    悶了一個月的雨終於傾瀉而下，雷聲陣陣，陸離是被痛醒的，身上的傷口一陣痛過一陣，連綿不絕，濕氣入身，暈過去都不容易。

    “你醒了？”

    陸離抬眼一看，是段坤。段坤在心的幫他包紮手上的傷口，繃帶綁了一圈又一圈，段坤看他盯著手，便對他：“陸離，我信你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隻是……有些事情總需要有人來承擔……”

    陸離沒話，段坤也不再開口。繃帶一點一點布滿身體，直到餘下粉碎性骨折的右腿。

    腿分兩個位置被折斷，一個是男人踢斷的膝蓋骨，一個是男人下令後被打斷的腿骨。動手的人技術好，慢慢皮下的肉和骨頭都壞死了，卻半點血都不見，隻是斷掉的位置腫的老高，紫黑色的邊緣，暗紅色的血管，比街上刻意斷腿的乞丐的傷口還可怖。陸離的腿無力地歪在床上，沒有男人的命令，別人也不敢給他擺正，現今段坤在，陸離便問他：“段……先生，能幫我……把腿……擰正嗎？等好了……至少……不會……太奇怪……”段坤看著他良久，道了聲：“好。”

    段坤是穆先生的秘書，也隻有他能在這種時候倆照顧陸離。送藥、喂飯、擦身，均不假人之手；段坤來的多了，陸離精神好了之後就發現，飯菜都是段先生做的。病號飯，隻有用了心去做才不會顯得寡淡。

    在醫院呆了半個月，陸離才能下床，身上的傷口已經結痂，即將脫落。腿，到底是廢了。

    男人始終沒來過，圍著陸離轉的，一直是段坤。兩人關係漸好，陸離被批準下床那，死命要洗澡。“優雅的段先生，我需要洗個澡，算上之前的日子我都一個多月沒洗澡了！”

    “可愛的大兔子，你得知道你的傷口還沒好透，洗澡不合適。”段坤一張冷淡禁欲的臉這樣的話簡直萌得陸離不要不要的。

    叫陸離兔子是因為某段坤帶他下樓遇上一個抱著毛茸茸的兔子的女孩，女孩怕打針一直哭，就抓著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兔子不鬆手。陸離難得精神好被段坤推下樓散心，見到那隻兔子眼睛都亮了。第二段坤就送來了一隻玩偶兔子，半個陸離那大，陸離抱著就不撒手，還一個勁解釋道：“我隻是在彌補我的童年！”

    日子在陸離對著段坤嬉笑打鬧撒嬌中前進一段。

    那是六月中，氣開始燥熱，陽光猛烈，陸離早上醒來還對著段坤撒嬌，氣太熱不要出門，讓段坤買零食給他。段坤這上午要去上班，而陸離撒潑打滾要的東西隻要不是不被允許吃的他都會給他帶來的。

    氣熱，段坤不在陸離也沒什胃口，就想著先睡一覺，睡醒剛好段先生過來，會有好吃的。

    就算身上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陸離還是傷了底子，總是累，比之前也虛很多。常常一睡就不知道什時候能醒，這次也一樣。醒來時已經是午後，陽光斜著照進病房，慘白的病房泛出一種亮堂的黃，那亮那暖的陽光，平白生出一種寒氣。

    陸離迷迷糊糊叫了一聲段先生，腦袋慢慢地蹭著枕頭，許久不見回應，勉強睜開眼睛看向床邊。

    是男人——那個笑得溫柔、也帶著這種溫柔廢了他的腿的男人。

    這本該是一個如這一個月來的午後，有人送來好吃的飯菜，陽光照進病房，合該是暖的。床上是那隻白色的大兔子，床頭是早上自己撒嬌著要吃的糖炒栗子，窗邊的梔子也是段先生帶著溫柔和笑意換的，多美好啊——陸離原本就有很美好的人生。

    “六子……”男人欲言又止，“……對不起……”

    陸離眼睛轉了一圈，發現段坤不在，視線慢慢對上穆先生的臉，道：“穆先生，是對不起什呢？”男人一哽，竟不知怎回。

    “是對不起讓我頂罪廢了我一條腿，是對不起給了我一段愛情卻是假的……還是對不起……我是私生子活該被人挖了個腎活該無論如何也不能高考……”這些都曾是陸離最難以接受的事，現今來也沒什無法接受。人一輩子，最難的是，每每都抱有希望，當你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斬斷了，再難都不會難到哪去。

    男人咬著牙勉強扯著嘴角，看起來無比的滑稽：“原來……你都知道……”陸離拿過床頭的糖炒栗子，一邊剝一邊道：“是啊，我知道，知道又怎樣？你會賠我一個腎還是給我一筆錢？”陸離的手是傷到了根骨，現今也不怎用的上力，一個栗子也剝不了，幹脆不剝了，“你都不會，不然你何至於跟我簽合同？那個時候，其實你隻要給錢或者真的愛上我，我未必不會給你一顆腎和一個未來……算了，騙都騙了，算了……”

    “陸離……”男人的手緊緊揪著床單，死死盯著陸離，“我們可以重新來過啊陸離，我會還你一顆腎，還有你的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