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滿月懸掛高空,泄下清如流水的光輝。

    楊鳴領著鄔鍾然出了村子，下到一處廢棄的礦井，燃上火把，沿著橫陳的礦道前行了約莫半個時辰。等出到外麵時，鄔鍾然發覺自己已然置身於囚牛穀底。借著皎潔的月光，兩人沿著幹涸的河床一路南行，又半個時辰後，眼前穀底突現出一片石林來。

    到了石林跟前，楊鳴捂著嘴巴學了兩聲鴞叫，林中即刻傳來回應，不多時，便從麵出來一個布衣裝扮的年輕軍卒。打過招呼，他領著二人入了石林，在那與峽穀同深的石林叢中輾轉迂回片刻後，終於趨到一株兀突崢嶸的石柱跟前來。

    因常年受河水的衝蝕，林中石柱多呈上粗下細的棒槌模樣，而眼前這柱猶為粗壯，隻闊便有四五丈。細查下，鄔鍾然發現石柱的根部有一個僅容得下一人出入的洞口，麵隱隱映出一簇不甚明亮的火光，並嚶嚶嗡嗡傳來人的聲音。

    鄔鍾然隨著那軍士擠過一段狹窄的通道後，眼前霍地開朗。隻見約六一畝大的穴窟，火光通明，煙霧氤氳。十數人圍著中央一塊磐石坐定，正就著一張羊皮製的粗略地圖指指畫畫。見有人進來，都齊刷刷地抬頭望向了入口。

    透過煙霧，鄔鍾然一眼便認出了那坐在人眾中間叼著煙袋的中年將軍。與半年前相比，眼前的潘鋒林顯地即蒼老又憔悴，不過他的眼神依舊炯炯閃爍。

    “潘將軍！哈哈！”鄔鍾然興奮地大聲叫道。

    那潘鋒林立時起身，伸手揮撥一下眼前的煙霧，眯著眼睛朝這邊張望。認出來人後，隻將那煙袋往地上一磕，便朗笑著跨上磐石，也不顧腳下地圖，踩了便過。到了近前，他一把抓住鄔鍾然的胳膊，眼露難以抑製的喜悅：“哎呀！我的郡王殿下！”著便欲跪下去。

    鄔鍾然趕緊將他攙住：“將軍不必多禮！”

    罷了，潘鋒林又轉身對身邊將士道：“還不快參見鍾郡王殿下！”等眾人行禮畢，他便將他們統統屏出洞穴，隻留下楊鳴傍身伺候。

    “楊鳴，塊備些酒肉來，今晚我要與殿下一醉方休。”潘鋒林邊吩咐著邊卷去石上地圖放到一旁穴壁下去。

    席地坐定後，鄔鍾然這才發現穴窟的四周亂糟糟地擺放著皮褥、軍械以及黍米鍋銚等物，這洞穴儼然成了一個臨時的大軍帳。

    “這楊鳴啊，”潘鋒林邊找來兩隻碗放在磐石上邊望著一旁準備酒肉的楊鳴道，“是穀岸邊石膽村人士，為人機敏忠厚。當初兵敗後，我們一路西逃，幸得他夫婦為我們找下這一處藏身之所，才能幸免於蠻子的圍追堵截。”

    “噢！”鄔鍾然回望一眼楊鳴道，“這來，他確是個有功之人啊！待趕退了蠻子，我薦他個大官做做，隻一長倒有些屈才。”

    潘鋒林一聽，先是一愣，而後笑道：“我看殿下你是搞錯了，楊鳴並非石膽村的長，他家的才是！哈哈！”

    “將軍是那位裘媛鳳……”鄔鍾然眼露詫異。

    “正是！”潘鋒林笑著道，“起來，這裘媛鳳也是一位奇女子，她本生於溫泉一大戶人家，自蕙質蘭心、知書通理，也不知當初怎就看上了這南販北賈的楊鳴，而非他不嫁。這卻惹惱了他那頑固老爹，非要她斷了這層關係。怎奈這裘媛鳳也是個硬性子人兒，最後反倒與那老頭斷了父女情誼，而後跟著楊鳴來到這荒野石村安居下來。”

    這時，楊鳴將酒肉次第擺上磐石，鄔鍾然忍不住打量他一番，心想：“不想這憨健漢子還有這等魅力。”

    “後來啊，也是因著她重情重義、獨出手眼而又德才兼備，才被村耆老破例選為長，受了朝廷鐵牌。如今，她又成了‘石老人’的關門弟子，也算是因禍得福。”潘鋒林罷，見酒肉已然備好，便舉了碗道，“殿下，老臣先敬你一碗。”

    鄔鍾然趕緊端起碗迎上，而後一股腦飲了下去。

    “殿下怎會找到這來的？”潘鋒林邊滿上酒碗邊問道。

    “此事來話長！”鄔鍾然著又舉碗回敬潘鋒林一碗。罷了邊吃肉飲酒邊將自受王上密詔到奉旨進京再到受旨東來等整個過程告訴了潘鋒林。

    “哦，對了，這是王上諭旨。”鄔鍾然著掏出黃絹聖旨與潘鋒林。潘鋒林正欲跪地接旨，卻被他阻住，道，“這又無外人，將軍自拿去看便是，不用那多禮。”完了抓一手熟牛肉，裹一顆大蒜就著酒吃下。

    這邊，潘鋒林捧了聖旨細細研讀，到最後突然哇地一聲跪倒在地，失聲痛哭開來。吃驚之餘，鄔鍾然趕緊上前將他扶起，一臉不解地問道：“將軍這又何故呢？”

    “不瞞殿下，”潘鋒林抹一把老淚道，“當初，是老臣駐守邊關不力，才令蠻子破了東疆，擄走兩位王爺啊！這些來，卑臣無一日不自責、無一日敢安睡，就怕他們遭了不測啊！如此，你讓我死時何以麵對先王英靈！”他再抹一把老淚繼續道，“如今，即知他們安全無恙，老臣是打心眼高興啊！”他著又舉起那聖旨道，“況且，今日老臣犯下這等大罪，王上竟不追我失職死罪，反而對我極盡開導勸慰，如此隆恩，真是羞老臣呀！”

    最後，他堅定了語氣道：“請王上和殿下放心，既然知曉了兩位殿下的藏身之處，老臣便一定竭力將他們營救回來。”他著又自飲下一碗酒去。